一根风针

偶尔诈尸

 

【羽队】地底花园

◆虽然是羽之冒险队互动,但主要是唐和希,所以大概可以当唐希看(?

◆虽然叕是舟pa但关系不大,相比起来更像源石病pa(…那是什么东西),注意避雷(

◆一共5700+字

 


唐晓翼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然后瞬间被硌醒了。他压到了谁的胳膊。

实际上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唐晓翼半夜被伊戈尔冲天睡姿轧醒过无数次,他有生以来就没见过比伊戈尔睡相更不好的人——殷灵都比他好,起码不会一觉起来发现脚上套着个不知哪来的笔筒——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唐晓翼知道这胳膊是于飞飞的,毕竟床上只有他俩;而且,比起被硌醒,不如说是被扎得痛醒的: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身下那条胳膊肘上长着几块黑色的结晶,其中有一块格外长且尖利,竖得跟把刀片一样。就是它把他扎醒的。

 
  

唐晓翼龇牙咧嘴地揉揉背,于飞飞的病什么时候恶化到胳膊了?他把胳膊往旁边推推,躺回去继续睡。一秒两秒。他猛地又睁开眼睛。

 
  

——不是于飞飞。于飞飞在床脚盘成一团睡得正香,两只手手全须全尾地窝在胸口。唐晓翼不敢置信地扭过头,顺着那条硌人的胳膊往上看、再往上看:希燕缩在大团柔软的被子后面,苍白的脸埋了一半在枕头里,正发出着微弱平缓的呼吸声。

 
  


希燕当然不和臭男生们睡一张床,其一是男女有别,其二是嫌挤:她个头拔得早,比于飞飞和伊戈尔肉眼可见地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只有唐晓翼勉强能与她一较高下。两人比过一比,希燕险胜,骄傲地仰头:“我最高!”

唐晓翼中肯道:“因为你鞋高。”

 
  

不管怎么说,希燕从来不跟三个伙伴睡一起,至少以前从没有过,而至于现在和以后……四个人一块儿睡是不可能了,三个人勉强还行,就像现在这样:但希燕这到底是在干嘛,怎么会在这时间出现在这地方,感受队友情也不是这么个半夜突袭法啊。唐晓翼不知道,唐晓翼也不敢问,他思索了一下,觉得最靠谱的做法是当无事发生、躺回去睡他的觉。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希燕就睁开了眼睛。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希燕的眼睛颜色在月光下非常浅。她整个人在月光下都显得很浅,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结晶更是衬得她皮肤苍白到透明,单薄得好像会被风吹散。

 
  

看起来希燕是从她的房间过来的。但可能这个过程消耗了她太多力气,她不得不在此浅眠一会儿——近来她身体越来越虚弱,步伐不复轻盈灵巧,再也无法奔跑,甚至连稍长时间的站立都做不到。在他推那条胳膊的时候希燕大概已经醒来了,但储存精力睁开眼睛花了她很长时间……不,唐晓翼停止了思考,他想最好不要是这样。

“晓翼,”希燕说话了,连声音听起来都比平时浅很多,“能跟我来一趟吗?”
  

唐晓翼回头看看似乎没打算被希燕理睬的于飞飞。于飞飞还睡得天昏地暗,蜷得像个刺猬,嘴角的黑色结晶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希燕也看看他,轻轻摇摇头说:“不,不用叫飞飞,也不用叫洛基。就我们俩。”

 
  


——要让唐晓翼回忆这段同羽之冒险队一起度过的最初的旅行时光,他自觉可以出厚厚一大本回忆录:那个时候源石病还不叫源石病,它更像一种不明辐射给人带来的不健康影响,患病与否难以界定,大多患者体表也不会生出结晶,毕竟当时更高浓度的辐射还未被天灾从地底下刨出来。当然例外总是有的:总有些人比常人的体质更加敏感、或说敏锐,比如羽之冒险队的孩子们;他们的身体更早地接收到了末日的前释讯息,黑色的结晶微粒无声造访了全身上下每一滴血液,而他们中的大半也确实在真正的天灾临世前与冻土下的源头化为了一体。

……化为一体。

 
  

是真正意义上的化为一体,这点在唐晓翼看着隔壁的病友被送去重症监护室时就知道了。医护人员们跑得匆忙,床单掀起一角,病友的小腿露在外面。一截坑坑洼洼的晶石小腿。唐晓翼下意识摩挲着自己手心里的黑线,心想总有一天它们会连线成面、源石冲出血管破皮而起,没准到时候他可以当托塔天王,手里托着丛多肉一样的黑色石头到处跑。

 
  

当时羽之冒险队的准成员们跟他一起看着病友离开,左边于飞飞右边希燕,伊戈尔撑在他跟于飞飞背上——说大家都在看或许不太准确,因为伊戈尔的眼一直被刘海遮着,他整个上半张脸连带着视力情况都不太好,谁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到。护士给担架车推开大门,霎时间阳光照了进来,不知多久没有见过的、怒放着谁知道什么花的花园猛地闯入他们的视线。他们没顾得上关门。唐晓翼听见希燕欢欣鼓舞地说:“机会来了!我们去后花园吧!”说着就跳起来就准备第一个溜出去。

伊戈尔哎哎了两声:“你不冷吗?”病房里很暖和,他们都穿着薄薄的病号服。

“我不怕冷。”希燕说。她看起来挺骄傲地挥了挥手臂,笑着眨眨眼睛。唐晓翼还记得那时候她手臂上还只有黑线,跟他的手掌一样,结晶都还没有生长出来。

 
  


  

刚住院时唐欣老在病房外面啪嗒啪嗒掉眼泪。唐晓翼其实听见了,从单杠上啪叽一下头朝地奇迹一摔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觉醒了超能力:他迷迷糊糊中听见铺天盖地的叫嚷声、麻雀扑啦扑啦扇动翅膀以及风吹过每一片万年青的叶子。不过很快,医生就从他的血液里发现了细小的源石颗粒:它们附着并且侵损他的运动神经元,以不可逆的健康损耗为代价使他耳聪目明。

……说白了还是超能力!他这么跟唐欣说了,唐欣想了想,露出一副“好像有道理”的样子,被他哄得迷迷糊糊,甚至看着都有点开始羡慕了,结果出了门就开始啪嗒啪嗒。唐晓翼自以为哄好了妹妹的得意表情垮了,这丫头真难蒙,但唐欣每每擦掉眼泪进来又是一副“你真狡猾,考试作弊再也不会被发现了”的表情。真是太会演了,唐晓翼觉得她适合担任点什么艰巨的卧底任务。

他于是就又这么跟唐欣说了,唐欣睁大眼睛:“你昨天说过了。”

 
  

——晓翼哥好像记不清以前发生过什么了,唐欣对唐雪说。路过的唐晓翼贴在墙外,听着唐雪的沉默以及叹息一般的呼吸声;把那句“我只是嘴瓢了好吗”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在这里呆下去了。

 
  

源石病会带来一些身体变化,希燕就是变得像个超人,power无限,冷热不侵。羽之冒险队旅行到雪山时,她爬到一半把外套脱了,大家吓一跳,让她赶紧穿回去,结果唐晓翼一摸她手热乎乎的。希燕还笑话了惊讶的队友们半天:你们那都什么表情!后来于飞飞爬不动了,还是希燕和唐晓翼轮流把他背下来的,伊戈尔负责在一旁打call。于飞飞的病灶在骨头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长高了,所以还挺轻——但唐晓翼这一趟跑下来还是够呛,比被唐雪派去给殷灵逛街时拎包还累,再看希燕略显轻松的神情,心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回到此时此刻,须眉摸黑跟着巾帼出了民宿卧室。希燕看起来不打算换衣服,她没戴护目镜,也没有穿她最喜欢的条纹袜和皮靴,只穿着一身跟病号服似的睡衣,薄得像纱布:她提起桌子上放着的油灯,伸出手轻轻推开门。唐晓翼看到她手上戴着一个戒指形状的东西。

夜风呼呼灌进屋子,唐晓翼打了个寒战问:“你不冷吗?”

他很快闭嘴了,希燕当然不冷,但当他扶着希燕跨过门槛时,他发现她的手冰凉如铁,仿佛内里的血流已经发黑、细胞停止呼吸作用冷冻成石头。反噬,那一瞬间他想。然后他想起了伊戈尔。

 
  

其实唐晓翼也想避免自己想起最后一段时间的伊戈尔,但是他也早就发现没用,就像之前说的,伊戈尔已经与他们化为一体,在希燕臂上、贯穿于飞飞的骨板、在唐晓翼自己的手掌心里:他无处不在。

 
  


“为啥戴草戒?当然是买不起真的啊!”——《伊戈尔语录》

 
  

当然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语录。伊戈尔这个人看着像阿拉伯富商,还是富得流油的石油大亨那种富商,但其实穷得一批,讲话还没谱,干啥都像单口相声,加上唐晓翼那就是对口相声——在冒险队成立的那个激动人心之夜,该相声大师大笔一挥带头起草遗嘱:哪天我去世了,就将我最珍重之宝物赠与羽之冒险队。

最珍贵之宝物就是那个草戒。其实唐晓翼比较想要石油,草还是在医院后花园薅的,太寒掺了。

不过后来伊戈尔又反悔了,说不行草戒我必贴身保管,变石头也不给出去。反正那个最珍贵之宝物也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大家也不是真的想要他什么东西,很快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这话是在几个星期前说的。那个下午于飞飞又骨头痛得缩在床上浑身打哆嗦。伊戈尔气色也差了很久,但此刻似乎好转了一些,他本来躺在于飞飞旁边把玩草戒,想了想,把自己的止痛药递给于飞飞:你疼的话吃点这个吧。于飞飞也没听清,神志不清地拽过来就是一咬,伊戈尔大惊失色道哎哟我去你别咬我手啊——然后嘎嘣一声。在旁边规划下一步冒险计划的唐晓翼看得清清楚楚,于飞飞的牙把伊戈尔手臂咬崩下来两小块石头。

 
  

很难说伊戈尔对于自己的死亡有没有预感。如果没有,他为什么选择在那个傍晚独自一人离开住处、在最近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前变成了源石?如果有,他为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他要用什么代替草戒?于飞飞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于是是唐晓翼和希燕一起去找的伊戈尔:他厚重的刘海终于、终于被拨开了,是被结晶拨开的,两簇黑黝黝的结晶从他的眼眶里爆了出来。希燕好像哭了,捂着嘴的手臂上突出的黑色晶石同样刺眼,唐晓翼想起很久前那位病友坑洼的小腿,他抬手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已经有了一层毛茸茸的细小源石。所以伊戈尔究竟对此有没有预感?

 
  

“我觉得是有的。”希燕冷不丁说。

唐晓翼从回忆中回神,意识到希燕在说路灯。提灯的光太暗了,他刚刚随口抱怨了一句为什么没有路灯。

希燕指着路边:“你看那些废铁,应该就是路灯。只是坏了。”

 

果然,仔细看的话能看见路边被藤蔓和锈迹攀满的杆状物。玻璃罩是碎的,积满了灰:天灾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去修缮这种边陲角落的公共设施了。

 
  

两人路过早已与遗迹合为一体的人造痕迹,希燕提着灯在前面走,唐晓翼跟在后面。提灯并不比报废路灯新上多少,灯光昏黄黯淡,晃起来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那只提着灯的手也不比它们好到哪里去,泛着青灰色的皮肤上爬满了黑线,线的交错处结着大块的晶石,唐晓翼觉得那就像直接在一截手臂形状的黑色石头外面裹了一层白纸:这场景很眼熟,因为在最后一次和伊戈尔交谈的时候,唐晓翼也发现他皮肤白得像纸。纸是什么,唐晓翼想,纸是风一吹、水一淋、用指甲轻轻一划就破了的东西。

 
  

出来走了这么久,希燕居然都没有累,反而渐渐松开了唐晓翼的手,步伐竟然又有了几分轻盈——这样的希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唐晓翼想到一个不太好的成语,他停止思考。

 
  


唐晓翼隐约猜到了希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喊于飞飞和洛基。她肯定不是半夜穿着个睡衣出来夜跑的,事实上,这个睡衣还是以前住店送的,她脚上的拖鞋也是,廉价得可以,他甚至不觉得这么双鞋可以支持到原路返回。但他拒绝继续往下想。

 
  

边陲比城中心的情况糟糕得多,郊路极其难走,但希燕这会儿走得毫不费力,唐晓翼裹着厚厚的披风跑不快,只不近不远地看着她走走停停、借着月光看路边的野花野草——当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野花野草,希燕蹲下来的时候他能听见晶石摩擦的声音,最后,希燕回过头,把提灯塞到唐晓翼手里,让他帮忙拿一下,然后弯下腰去不知在干什么。

“我喜欢漂亮小裙子。”唐晓翼听见希燕说。

唐晓翼说:“那不是很正常吗?”

 

黑暗里希燕埋着头,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我也喜欢鞋子,喜欢星星,喜欢爸爸妈妈。”

“我也喜欢。”唐晓翼说。

 

——希燕站起身子,她刚把鞋子脱掉了,光着脚踩在布满结晶碎片的土地上。她似乎深呼了一口气,唐晓翼听不出一贯被病痛折磨的隐忍,那声音里只有放松和释然。

 
  

“我们现在一样高,但你穿着鞋。”希燕低头看看唐晓翼的脚,“所以还是我比较高。”

唐晓翼想说他们根本没有靠在一起比,怎么就知道一样高了,而且希燕站的地方明显地势更高一点,但他说:“对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我还喜欢花园。”希燕说,“前面有这附近最好看的花园,我去看看。唉,如果今天晚上有星星就好了——”她突然凑近了,唐晓翼看到她浅色的眼睛亮得就像是闪闪的星星;她伸出手,给了唐晓翼一个僵硬的、冰凉的、温柔的拥抱。抱了大概得有快十秒钟,当唐晓翼想着要不要抱回去的时候,她松开手、后退几步,整个人隐没在了黑暗和夜风里。

“好了,晓翼,你不要跟过来了。快点把这些都忘掉吧。”

 
  

唐晓翼于是站住了,看着希燕单手提着拖鞋朝着远方走去,步伐轻盈得像一只燕子。

 
  

——大家都知道他的症状是五感敏锐而记忆退化,但实际上唐晓翼记忆力并没有退化,他记得清清楚楚,关于奶奶的叹息、妹妹的眼泪、伊戈尔眼睛上开出的结晶花。如果忘记了就可以让亲人与友人不那么痛苦的话,他当然可以装作自己是真的忘记了——虽然他记得比任何人更加清楚,关于当时的气味和声音、希燕的眼泪落在衣服上洇湿不见、光线如何打在那花朵一样的结晶上、反射出廉价易碎的黯光,但他拒绝去想:目前为止源石病只给了他好处,他拥有了一对可以去记录下所有人的不幸与痛苦的眼睛和一双可以去书写回忆录的手——它迟早会将他反噬的,即使他拒绝去想。

“希燕,”他突然说,“我也喜欢裙子,呃,当然我的话还是穿裤子就好,”希燕的脚步声轻得听不到了,“你知道吗?飞飞前不久说想买顶新帽子,伊戈给他推——啊,好吧,那可能已经不是前不久了、那个帽子上缀着孔雀羽毛,特别搞笑,”风声,“花园、对了,你知道秘密花园吗?和小公主一个作者的那本、插图真的很好看,不过我觉得,你说的花园肯定也很美,有绿萝帘幕吧,”他似乎听见了微弱的咔嚓声,像晶石生长的声音、像鸟类中空颈骨折断的声音,但好像又是错觉:风声仍在呼呼往他耳朵里灌。他无法确定。

“希燕?”唐晓翼重复了一遍。

再也没有回应。

 
  

唐晓翼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没有星星的黑夜一直站到天边泛起第一缕晨光,他终于看清了希燕去了哪里。那当然不是花园,前方的荒野上没有一朵花,甚至不会是人们无事可做的时候愿意踏足的地方——天灾一定曾降落在那里,刨开了一层又一层腐烂潮湿的土壤:密密麻麻不规则形状的结晶突兀地从地底翻出,挤压着荆棘与灌木,朝着天空肆意生长。当然也不一定就都是从地底翻出来的,但无论来自何方,它们现在都已经融为一体了——在这接近大地深处、接近本源的地方。

 
  

很久以后唐晓翼会知道,在他们脚下、在接近整个星球核心的地方,流淌着炽热滚烫、永不熄灭的黑色浓浆,往上走它们冻结成花朵的形状,人们把那些千百尺厚的结晶花层叫做源石。在地裂山崩与洪水海啸让这些花从地底怒放而出之前,微弱的花粉悄悄穿过地表弥漫在大气层里,喜欢花儿的孩子们最先闻到了,于是微粒入血,汲取养分并盛开出新的花朵。

属于他们一员的唐晓翼站在那里,站在这座巨大地底花园上。他提着生锈的灯,眼睛和生锈的灯一样毫无光亮,但逐渐有清亮的泪水从中涌了出来;他开始有点迷茫地想,忘记,我可以忘记吗?

 
  

天慢慢地更亮了,他看到深深浅浅的灰黑色中一点并不醒目的草绿色:一个小小的环状物体挂在一簇结晶的尖端,是用五股枯草编成的,像戴在石雕手上的戒指、像一座荒芜花园里最后一片凋零的叶子。

 
  

Fin.


 
  

不太好的成语是回光返照(。)总之就是希燕在线变石头(…

五股草是私设的四位成员加洛基 草戒到底什么东西(

 
  

…一开始只有最后一段,怎么又说一堆屁话(

 

2019-11-03  | 67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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